豫森城業主住進爛尾樓 家卻遭破壞:被褥帳篷被扔了又
原標題:她們住進爛尾樓:女兒的粉色公主房沒了,我們的被褥帳篷被扔了又扔
“哐當、哐當、哐當……”火車從豫森城東側的京廣線疾馳而過,接著就是一陣狂躁的犬吠聲。迷迷糊糊的王娜又被驚醒,被反復的火車轟鳴聲和犬吠聲折磨了兩小時,她已經完全沒有了睡意。
黑暗中,王娜點亮了手機屏幕:已經是晚上11點了。
此時,張華正穿過一條荒廢的小路趕往豫森城。她通過聲音判斷,隱匿在四周樹林灌木叢里的流浪狗有十幾條,而且離自己很近。身處黑暗和危險之中,張華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她撥通了王娜的電話給自己壯膽,借著手機屏幕發出的光亮,快速通過了這里。
在鄭州市豫森城2號樓2樓的一個房間里,張華見到了王娜和同屋的另外6名女業主。
2020年10月12日,王娜、張華等8人住進了等待6年的“新家”,但絲毫沒有喬遷新居的喜悅。
爛尾的豫森城,荒涼、靜寂
【入住】
業主住進爛尾樓
“家”卻兩次遭破壞
王娜和張華入住的“新家”豫森城是鄭州有名的爛尾樓盤,位于鄭州市農業路與沙口路交叉口東南角。房間無水無電,就連單元入戶口的臺階都是業主搬來石塊壘出來的。
業主搬來石塊,壘出單元入戶臺階 受訪者供圖
8名業主選擇在豫森城2號樓2樓的一間房住下,只是因為這個房間安裝了玻璃窗,晚上能擋風,可以暖和點。
張華的到來讓房間熱鬧了起來,她帶來的熟食“喚醒”了蜷縮在房間帳篷里的其他幾名業主,8人圍坐在一起享用夜宵,討論著入住爛尾樓第一天的感受,接下來的打算以及當下生活的困頓。
“如果沒買豫森城,也許我現在的生活不至于如此糟糕?!睆埲A又哭了。
這個今年年初剛剛失去丈夫,因為沒錢交房租面臨露宿街頭窘境的弱女子,在5歲的女兒麗麗面前偽裝“堅強”了太久。
2015年6月份,張華和丈夫抱著當時只有半歲的麗麗,拿著東拼西湊的25萬元,以7100元/㎡的價格,首付40%按揭貸款買了豫森城一套89㎡的房子。
從那時起,張華無數次幻想他們一家三口入住新家的幸福畫面:“麗麗會有一個公主房,房間里都是粉色的……”
幻想破滅于本該交房的2017年,而絕望的情緒在接下來幾年豫森城項目的間歇性停工中不斷滋生,2020年項目全面停工時達到頂點。
如今張華的女兒麗麗已經6歲,豫森城的那套89㎡的房子仍然遙不可及。今年1月15日,張華的丈夫突發心梗離開人世。在丈夫離世和房子爛尾的雙重打擊下,張華剪去長發,留了寸頭,像丈夫一樣把家庭的重任扛在肩上。入住爛尾樓是張華面對艱難生活的吶喊和回擊,也是8名業主長期處于住房困難狀態下的無奈之舉。
業主在爛尾樓里搭帳篷住下 受訪者供圖
火車仍在豫森城東側幾十米的京廣線上不斷通過,伴隨而來的犬吠聲也持續了一整夜。這一夜,王娜幾乎未眠。第二天早上5點天還不亮,王娜匆匆起床準備離開,她要趕在孩子上學前回到北環路上的出租屋里。
離開豫森城時,王娜來到了6號樓前,這是她離自己購買的房子距離最近的一次,可她并不打算上去,因為她不想看到自己心心念念好多年的房子如今的這副破敗模樣。
白天上班工作,晚上來爛尾樓里休息,8名業主在豫森城里“平安”地度過了兩個晚上。第三天下午,當她們再次返回毛坯房時,房間里的被子和褥子都被人丟了出去,扔在了樓外不遠處的一片積水中。8名業主入住爛尾樓的嘗試被迫中斷。
在休整了一天后,8名業主再次返回豫森城,這次她們輪流值班保衛自己的“家”不受破壞,并在10月17日早上集資為房間裝上了防盜門。有了防盜門的保護,爛尾樓更像個家,大家也覺得這樣就不用有人留守看護了。
張華本打算下午就將出租屋里的家當都搬到爛尾樓里。然而當天下午,業主們返回時卻發現,防盜門被人拆下,不知去向;屋里的被褥和帳篷再次被扔出,還是在那片積水里;業主們留在房間里的幾個丑橘被人用一根木棍穿成“糖葫蘆”。
“家”再次被人破壞,8名業主欲哭無淚。
【回溯】
6年前無證內購
一場虛假的繁榮
6年前的無證內購是豫森城業主一切悲傷的起點。
2014年,豫森城以均價7000元/㎡,遠低于當時鄭州房產均價8500元/㎡左右的價格開始了內部認購,一時間關注度極高。
從位置看,豫森城位于“金二環”的城市主城區,周邊緊臨農業路、京廣快速路、黃河路等主干道,有地鐵5號線、3號線雙地鐵加持,出行方便,配套相對比較完善。東側雖緊臨鐵路,有噪聲困擾,但總體上瑕不掩瑜。
雖然不少人仍對剛剛進入鄭州市場的豫森集團持懷疑態度,但是在低價和區位優勢的雙重刺激下,2014年至2016年先后有2000多位購房者按照40%、70%和100%不等的付款方式購置了房源。
王艷紅是2014年較早一批交款購房的業主,當時她覺得自己買到豫森城的房子簡直就是占了大便宜。
“我一個親戚在那賣房子,說是內部價非常劃算,我還介紹了幾個朋友一起買了房?!蓖跗G紅說,如今因為房子爛尾,她和賣給她房子的親戚已經撕破了臉,不再往來。因為帶著幾位朋友一起入了坑,王艷紅愧疚難當。
2015年5月份,豫森城營銷中心與景觀示范區開放,王娜作為業主被邀請參觀。開發商在現場向業主們描繪小區的美妙字眼王娜至今記得:“七重景觀,綠洲家園 ,用花園把建筑包裹起來?!?
初夏時節,豫森城示范園區里已經綠樹成蔭,王娜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看著丈夫帶著一歲多的孩子在草坪上嬉戲。王娜似乎提前感受到了豫森城業主的未來美好生活?!斑@以后就是咱們的家?!彼龑χ鴥鹤诱f。
“開發商營造出來一種虛假的繁榮?!被叵肫?015年1月份的那個決定,如今的王娜后悔不已。
2019年,南陽路街道辦事處在人民網領導留言板揭開爛尾真相,稱豫森城“因資金緊張,工程進展緩慢,無法正常交工”。
【探訪】
7年熬死70多口人
村民仍未盼來新房
豫森城是豫森集團進入鄭州的首開地塊,也是鄭州市金水區大孟砦城中村改造項目。
2013年底,大孟砦村拆遷啟動,村民被統一安置在項目不遠處的寧平街最東頭的安置區。這是一條百余米長的小路,40多間移動板房依次排在一邊,每間住房只有35㎡,圍墻的另一邊是豫森城已經停工的16棟住宅樓。
因為離項目工地直線距離最近,幾年來,這里成了豫森城業主們觀測項目施工進展的最佳位置。
“一到周末就有不少業主來隔著墻看房,看著看著都開始哭了,他們肯定難受啊,幾十萬扔這兒了,房子也住不了?!贝竺享未迕衩洗鬆斦f。
大孟砦的村民也被豫森城緩慢的工程進度折磨得不輕?!?年了,我們還飄在外面;7年了,我們村熬死了70多口人,還沒住上新房呢?!泵洗鬆斂粗阱氤叩幕剡w房唏噓不已。
大孟砦村的三棟回遷樓在豫森城商品房地塊西側,從外觀上看比商品房的施工進度更快,外立面已經做完,外窗也都安裝完畢,目前處于停工狀態。村民們說,之前有消息稱明年五一就能入住,可現在看來“再等兩三年也沒戲”。
安置區的村民還保持著村莊拆遷前的生活狀態,家家門前都種著花,不少人還墾出菜地。到了中午,村民們端著碗聚在路邊太陽底下邊吃邊聊。這里至今還居住著近80名大孟砦的村民,但幾乎沒有年輕人。
“年輕人都出去租房了,這兒都是老弱病殘,我們出去租不到房子,這么大年紀還一身病,賃房的也擔心人死房子里啊,多晦氣?!毖鄢蛑鞖庠絹碓嚼?,對于大孟砦拆遷安置區里的村民們來說,一年里最難熬的時候馬上就到了。
和寧平街上濃郁的生活氣息相比,豫森城異常寂靜。雜草、建筑垃圾、已經生銹的腳手架足夠證明,這里已經停工許久。聽到有人到來,一只流浪狗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警惕地看著。在2號樓的一個單元門口,之前業主壘的臨時臺階還在。二樓張華和王娜居住的房間已經空空蕩蕩,相比其它房間這里有明顯打掃過的痕跡。置于房間中,不時能聽到小區外緊鄰的京廣線一趟趟的跑過火車。
【維權】
民警:“我們也是受害者”
10月24日,周六,上午9點。一些豫森城的業主又來到了豫森城售樓部前詢問項目進展情況。在豫森城偌大的售樓部里只有兩三名保安模樣的工作人員,他們并不能回答一眾業主關于項目進展的各種質疑。
“我們一家四口租了15㎡的房子,再不給我房子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笔蹣遣楷F場,業主李靜哭訴,她和丈夫都是環衛工,掙著微薄的工資,培養出了兩名大學生。本想著買了豫森城的房子改善居住環境,可等來的卻是一場家庭悲劇?!拔叶疾桓姨岱孔拥氖?,一提我丈夫就吵我,在上海讀研的女兒現在就怕放假,因為她知道回來沒地方住?!?
王爽和當時的男朋友2015年在豫森城買了房子,本打算作為婚房,可現在婚已經結了,“孩兒都兩歲了”,婚房仍然遙遙無期。
張華和王娜也來到了豫森城售樓部。這次張華又帶來了被褥、一些生活用品,還有女兒麗麗。眼看著到月底了,如果她補不齊房租只能搬離出租屋?!拔疫€是想帶著女兒住進去,這兒至少可以遮風擋雨?!睆埲A說。
因為幾名業主試圖穿過售樓部進入項目施工工地,售樓部保安選擇了報警。民警到達現場后對業主進行了疏導和勸解,其中一名民警表示十分理解業主們的心情,“我姐也買了這兒的房子,我們也是受害者”。
【回應】
負責人:有企業準備接盤
中午11點左右,金水區大孟砦城中村改造項目指揮部一名姓楊的主任來到了豫森城,對業主們的質疑進行了解答。
“目前還有企業跟咱們談著呢,談好后就接盤,我們還在積極處理,只是進度有點緩慢?!睏钪魅瓮嘎?,在金水區政府的積極協調下,目前鑫苑集團已經開始和豫森集團對豫森城接下來的建設以及交付問題進行交涉對接,因為項目體量較大,牽扯的環節過多,如今三方對接過程會有些緩慢。
一些居住環境困難的業主提出,可以先入住豫森城展開自救,這樣既解決了實際的居住問題,也能等著問題逐步解決。對此,楊主任回復:“展開自救是最無奈的辦法,現在情況沒有那么糟糕,豫森集團沒有破產就是為了把后續工作全部處理好,給業主們一個滿意的交代?!?
另外,楊主任提到,因為豫森城如今處于停工狀態,缺少工作人員管理,安全措施也不到位,如果強行入住爛尾樓,存在著非常大的安全隱患,“希望業主們保持克制,等待事件的進一步處理”。
(應受訪者要求,業主均為化名)
來源 河南青年時報
記者 李鋼/文 趙墨波/圖
